这两年一直在追一本武侠小说,也许是年纪大了,又开始偏爱读这种老派的成人童话,但是除了古金,还真没有多少对味的;这本书打破了我的偏见,非常好看;
头一次认真为一部武侠网文写了书评,记录在这里:
这本书精彩。古金之后,还有能让我读十遍不止的武侠,真是快事;
书中打破了主角打怪升级的套路,无论是大人物,还是小人物,无论是正是邪,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一个又一个,江湖风波步步推进,番外小故事锦上添花,描述人间魑魅有天龙八部的气象;
我觉得本书还有一个方面已经超越了古金的江湖。这个超越就是作者提出了一个枭雄割据的乱世中维系稳定的体系——侠名状和仇名状。
不管是什么体制,人类社会无解的一个问题就是当权者的权利和承担的风险不对等。在一个公平的体系中,应该是权力越大,承担的风险越大;最好的设定是:权力需要折寿或者后代早夭来获取,这样才会限制权力者家族攫取大量资源。但遗憾的是几千年历史实践完全是反面:越有权的家族,资源攫取越多,生存几率越大。最后这个系统一定会因为资源分配的极度不公引起一轮血洗,最后天下大乱,动荡几十年后再度稳定并开始下一个循环。
难道人类就不能找到一个跳出这种周期的体系吗?这个程序难道再也无法优化重构了吗?
现实不好说,但在yy小说里有很多种办法。比如可以引入一种怒气值的设定,当人所遭受的不公冲破了心灵的屏障,这个人觉得世上已有的法律道德都无法帮助他了,极度的绝望和不甘发展到最后让他觉醒了一种超能力——即献祭他的寿命以及家人,就可以获得跟仇人家族拼死公平对决的机会,不管他的仇人权势多么大,朋友多么多,此时在这个老哥的超能力影响下也只能无奈迎战。类似于欧洲的决斗机制,如果有了这种设定,我相信这个世界可能会稳定的多。
当然,这只能是yy小说中的妄想,不过想想,某国的人人持枪权,也算是这种设定的弱化版本了。想象中,这种人人都能威胁权力者的社会结构,应该是增加了小闹的几率,延长了大闹的周期。
把这种设定放到江湖里,就产生了作者的侠名状、仇名状机制。
作者的江湖是个群雄并起,割据称王的江湖。如果没有绝对的权力者,人类社会一般是纷争不断。而作者为了维系天下稳定,提出了如下程序设定:
- 仇杀是允许的。正当的仇杀天下都承认
- 仇杀前需要发仇名状,发了仇名状,才算正当仇杀
- 要发仇名状需要师出有名,需要先领侠名状
- 为了防止扩大滥杀,仇杀很讲究:仇不过三代,灭不能满门,违反此条者,天下共诛
- 仇杀时,如果对方亲友收到牵连,可以一并诛杀,这称为株连
- 株连不可灭满门,至少留一个人,被留下的这个人称为灭门种;杀灭门种属于拔根的行为,不管占了多大的理,都要被天下共诛
- 同样的,灭门种也不得寻仇,否则天下共诛
- 仇名状双方可以找帮手,称为义助,义助要有侠名状,也要遵守以上规则
- 有些重罪,比如奸淫妇女,天下共诛
最后,最重要的一条规则:侠名状需要九大家颁发。
前面几条规则看起来就是人人都能持枪的江湖版本,但是最后的一条规则又冷冰冰的告诉我们,这其实还是跳脱不出人类的历史社会体系。想要有持枪权,还得跪舔当权者。而且决斗时,当权者武艺高强,人多势众,自然是有恃无恐。
这套规则细细思量下去,又会引发无数的场景:比如要杀灭门种,可以找亡命徒,这催生出了小说中的第三方组织:夜榜;夜榜中人,只认钱,不认忠奸,只要钱给到位,谁都可以杀;
和夜榜相对的,就是领了侠名状的人,相当于是江湖上的合法警察;比如昆仑公议,一水儿的天下共诛,谁来诛? 说到底,还得出钱;九大家发下赏银,领了侠名状的人就可以接海捕衙门的买卖,捉拿通缉犯换银子;但是通缉犯就一定是奸恶之徒吗?这也未必,这就是讽刺,有侠名的人,未必是大侠,只认钱不认人的亡命徒,也未必是奸恶之辈;
所以作者妙言:侠名状就是可以到处撒尿。仇名状就是摆盘吃人肉。
但是无论怎么推演,有钱有势的人,不管是仇杀还是被仇杀,总是高人一等的。
这个江湖,九大家昆仑共议,订下了这等规矩,实在是变形版本的”法治社会”,只不过这个”法”赤裸裸的维护着九大家和其关联的枝枝蔓蔓各种势力。
但是设身处地想想,这可能已经是最好的避免纷争的法子了。从书里看,九大家的领导阶层,都不是什么花架子,都是实实在在的枭雄;这些枭雄苦心想出来的这个仇名状的机制,已经是乱世中的相当公平的法子了;借用书中的评价:至少这个法子让江湖安定了几十年。所以无论是少林的觉空,还是峨眉的李玄燹,都认为遵从这个规矩才能保证“和谐江湖”,而任何打破规矩的行为都会霍乱苍生;顺便说一句,这两个人应该是书里最合格的政治家和权力者;为了维护规矩、保证权力正当性可以牺牲一切;
那九大家就这么明着”依法压人”怎么办? 所幸世上还有杨景耀,彭老丐,李景风,齐子概这等直肠人,豁出性命去,一人与天下权势者为仇的气概,周护着侠字仅有的一点尊严。这个江湖上,曾经有过一个怒王。这个怒字好,世上就得有这种不怕法,不怕权,不怕死,不怕骂,不怕污,不怕冤的神勇之人。世上最后的公道就是靠这些汉子守护的。
所幸这个江湖还有统治集团内部矛盾的倾轧,有佛的慈悲,有狼的嘶吼,有鼠的怯懦,有狐的狡诈,有形形色色的亦正亦邪的人物,江湖大戏才永无止息。
不过,如果世界上,真的有侠的超能力就好了。